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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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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乾真覺得挺好笑, 荒唐得可笑。

之前他也懷疑過,自己是否真的就是李太太所生, 畢竟當年他的母親, 對他是真的恨之入骨,恨不得他去死。

如今往事明了,他竟不知道, 到底是該慶幸自己是母親親生的孩子,還是該慶幸自己沒被母親掐死?

陰差陽錯, 那個孩子代替他死去,作為交換,他得不到母親的愛,她至死之前都以為他是別人的孩子。

太荒唐了。

周城的眼神從回憶裏清醒出來,頓時就滄桑許多, 擡手揉了揉太陽穴,突然陰沈了臉, 垂著眼, 不甘心地冷然開口:“可是我也恨, 所以後來我覺得我還是不夠, 如果我不愛上她, 就不會發生後來所有的事情。”

他唯一走偏的事情就是愛上她,如果沒有,他會找人聯姻, 周乾出生下來, 或許得不到太多父母的愛,但不至於幼年時, 被親生母親發瘋虐待。

……她更不會紅顏早逝, 那個時候的大學生彌足珍貴, 到現在或許已經是大學教授,又或者別的社會精英。

周乾嗤笑著看向他:“您自己聽聽這話,好不好笑?”

他有什麽資格去恨。

祝染作為局外人,卻隱約地明白,或許正是周城愛她,所以在她間接地掐死那個孩子後,才恨她。

畢竟薄情寡義資本家的真心,可太稀奇了。

事實也是如此。

那個孩子死了,周城很清楚,她恨的是自己,恨他算計她懷孕,恨他逼她與他結婚後,卻又讓別的女人大著肚子找上她,所以她同樣恨流著他血液的孩子,她試圖掐死那個孩子時,在她眼裏,那不是什麽代替品,那是他們兩的孩子。

她恨他恨到不惜想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。

可他明明那麽愛她。

明明一切進行得那麽順利,唯獨出現了那麽個意外,有一段時間,他甚至瘋狂地蠢蠢欲動,想讓張舒涵從這個世界上消失。

瞧著她時不時發瘋可怖的樣子,再沒有了淡如出塵的氣質。周城時常在想,如果他僅有一顆只愛金錢權欲的心臟,那麽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,見到黃角蘭樹下的她,就會無動於衷,司機將會毫不停留地錯開她。

但後來,她偶爾的清醒,對他們孩子的溫柔,或許也是他心存的僥幸,總讓他有一種自認為她當初知道那不是她孩子的錯覺懷疑。

在他們短暫且病態的婚姻裏,他索性將這種錯覺當做了事實,當她是作為一個母親,為了給自己的孩子鋪路,才借著心理的疾病做出那樣的行為。

如此,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原諒她,繼續愛她。

可惜她大概率不是,就算她真的瘋狂做到那樣,以她的性子,也會因為愧疚郁郁而終。

所以待妻子去世許久,他終於清醒過來。

他開始嚴厲地培養周乾,試圖給他灌輸金錢與權勢的欲/望,將他培養成眼裏只有野心的冷血動物。可惜當年他偶然的一個決定,給他兒子冷漠的心裏始終保留了堅定的一角,流淌著滾燙的熱血,

但隨著他年齡漸長,越發容易夢見他尚且年輕的妻子,夢裏她總是責怪自己對她孩子不夠好,於是他又很慶幸,至少他兒子比他幸運,從小就有那麽一個姑娘。

正因為有她在,周乾的人生才從未偏過航。

“所以呢?”周乾麻木不仁地癱在沙發上,冷淡地擡起眼,看著他:“告訴我這些,又有什麽意義?”

周城站起身,懷念地輕撫著襯衫的袖扣,嘆了口氣,語重心長道:“我不想讓你懷疑你與你媽媽之間的血緣關系。”

今天他戴的袖扣,是那年他生日,他妻子送給他的,很便宜,但他很喜歡,她去世後,就收了起來,再不敢看。

當年的事,隨著妻子的去世,就已煙消雲散,如果李太太不跑來鬧,他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告訴周乾這些事。

周乾譏嘲地笑笑,沒說話。

周城放下手,目光略凝重地落到他臉上,尤其鄭重地開口:“還有,當初她雖然對你不好,但我不希望你恨你媽媽,她不是故意的,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你。”

畢竟沒有他,那樣清醒的曾問涓,可不會嫁給他。

每次進他的夢,也只是關心她的孩子,如果知道一心掛念的孩子,卻恨著她,她一定會很難過。

“我知道。”周乾臉上那點假笑淡化了,移開眼神,語氣平平沒什麽情緒:“不管你信不信,我從沒恨過她。”

自己出生得尷尬,但她才是這場婚姻真正的受害者,她的所作所為,全無理智可言,他沒有理由恨她。

濕潤的風不打招呼地闖進來,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,無聲無息,連綿不絕。就像女人離開的那一天,不間斷的小雨,在花園裏積起了不規則的赤色水窪。

周城看著那雙與妻子一般淡然無二的眼睛,半響,緩緩嘆了口氣,取下衣架上的大衣,往門口走去。

祝染眼神跟著他挪動,高大的背影,在這一刻,好似終於蕭瑟出了一點老態。

門打開,走廊的燈光洩進來。

周城回過頭:“天越這幾年辛苦你了,給你放個假,你和染染的蜜月好像也還沒去,趁這個時間,好好陪她玩玩。”

他累了,所以近幾年把兒子逼得過緊。

但父母的恩怨,就在父母這裏截止吧。

周乾沒說好也沒說不好,對方好似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回答,留下這麽一句,就帶上門,離開了。

周城一走,寬敞的辦公室就沈默下來,隱隱能聽見春雨沙沙的聲音。

周乾姿勢沒變地靠著沙發,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天花板。

祝染才明白,他的冷淡,與他媽媽的淡然處世不一樣,分明是一剛開始,就被父母的恩怨牽扯磨得一無所有,所以才對什麽都淡,對什麽都不在意。

她坐立不安地挪動著,抿了抿唇,大著膽子跨到他腿上,趴到他身上,捧著他的臉,低頭親了親,不太熟練地低聲哄:“沒事的啊,周乾,你可比你爸好多了。”

在商業的名利場裏,他沈靜如妖,利落果斷得令人生畏,但從不會像周城那樣,不折手段。對待女人,他專一地,十年如一日地守著她,除她以外的女人,就算不喜,也能做到冷淡的尊重禮貌。

或許他也有很多缺點,但他就是最好的周乾。

周乾突然動了,驟然將她緊緊勒在懷裏,低頭埋在她頸窩,低沈地“嗯”了聲。

祝染不敢動,盡管被箍得有些不舒服,也沒打算掙動,雙手環抱在他背上,像哄小朋友那樣,輕輕拍打。

男人的背很寬闊、結實,這會兒肌肉僵硬,仿佛連體溫都是冷的。

半響,周乾擡起頭,黢黑的眼通紅,卻懶洋洋地笑了起來:“把老公當小孩兒哄呢?”

“又不是不可以。”祝染輕哼一聲,挺胸擡頭地說:“你小時候爹不疼娘不愛,現在我來寵你啊。”

“是嗎?”周乾微微挑起眉梢,眼神往下,也沒克制自己,毫無預兆地就埋頭下去,深嗅著細膩的女人香,手掌緊樓著柳葉細腰。

驀然回頭看,他的世界,從始至終,都只有這被他抱了滿懷的小狐貍。

只有她,在純粹地愛著他。

或許她膽怯,她不安,也不夠信任,但這就是他僅有的財富。

母親不管是把他當做別人,還是自己的孩子,對他都只有恨,恨不得他去死。周城是個薄情寡義的資本家,造出他,也是不擇手段為了困住那可憐的女人。

她死後,他明顯能感覺到,周城在刻意疏遠父子關系,對他很冷,只因為冷漠的野心家,不需要任何感情牽絆。

值得慶幸的是,他是個失敗品。

猝不及防的動作,給祝染驚得一楞,溫熱的氣灑得她渾身酥麻,忍不住氣惱地推他:“餵!我好心安慰你,你怎麽這樣啊。”

今天她去了學校,衣服也故意往年輕俏皮了穿,短款露臍的白襯衫,搭著學院風的外套和百褶裙。

根本不知道,剛剛的襯衫經她這麽一動作,柔軟的棉花糖渾圓惹眼,扣子間的間隙還略豁開了些。

周乾腦袋被她推得一偏,整個人笑得不行,偏偏那眼神又淡得厲害,沒半點色心,十足地頹廢感斯文敗類。

“不想笑就別笑!”祝染揪他的耳朵,烏黑的眼睛,溜圓地瞪他。

就在剛剛,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點,溫熱的濕潤。

他在她眼裏,永遠是強大沈穩,冷靜淡然,商場上的一切難題都難不倒他,這樣一個男人,在她面前紅著眼強顏歡笑,佯裝平靜。

祝染心疼得不行。

周乾裝模作樣地“嘶”聲倒吸著氣,小姑娘受不了他裝可憐,耳朵得到解放,就湊過來親她,半開玩笑地調侃:“不是說要寵我?這就開始家暴了?”

祝染覷他,鐵面無私地說:“孩子不聽話,當然要打啊。”

周乾臉上的笑逐漸收斂,直勾勾盯著她,那漆黑如死水的眼,好似有蛟龍從水游過,逐漸翻起暗湧,仿似巨浪來襲的前兆。

祝染悠長無奈地嘆了口氣,低下頭,難得溫柔地親他的嘴唇,像小狐貍替照顧自己的野獸治愈傷口,小心翼翼輕舔,觸碰,而後親吻他挺拔的鼻梁,眉心。

小狐貍不知道該說怎樣的話,能讓野獸開心,只有用行動告訴他——“沒關系,你還有我呀”。

雖然她晚出生了幾年,但除了那幾年,他們一輩子都互相陪在一起。

世界上有多少伴侶能像他們這樣幸運呢?

下一刻,周乾倏地握住她後頸,不由分說地吻她,帶著占為己有的侵略性絞住她的唇舌,火熱的氣息隨著深吻來往交替,另只手臂勒緊她的腰肢,像一條有力的靈蛇,與她與自己密不可分地纏在一起。

特屬於男人的清冽與強勢,鋪天蓋地地罩過來,將她掩於其中,渾身都染上他的味道,就像野獸對自己的所有物做下的標記。

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,狂風驟雨拍打在大樓的玻璃上,發出清脆急促的叮鈴哐當的慘叫。

祝染與周乾完全像化身成了兩只動物,毫無章法的節奏,如同窗外的疾風暴雨,瘋狂而急切地啃咬對方。周乾修長冷白的長指,插/進祝染綢緞的黑發,一黑一白地糾纏在一起,極其富有視覺沖擊力。

他們好像只是接吻,兩人的衣服依舊規規矩矩,除了互相的襯衫皺了些之外,沒有半點越界。

直至祝染臉頰漲紅,周乾才大發慈悲地放過她,又黏糊急切地嘬吻她的臉頰,耳廓,聲音低沈而沙啞:“染染,看見了嗎?我只有你。”

只有她,一開始就是他的,是她堅定地抓住了他的手,沒有狗血,沒有質疑,不講道理地將他從深淵裏拖出來。

所以,他不可能放開手。

稍一松手,他就會重新墜入那不見天日的深淵,變成一堆冰冷的、無機質的怪物。

祝染高高仰起天鵝似的頸,同樣摟緊了他的脖頸,艱難地“嗯”了聲,以做回應。

她知道的,以前不知道,現在都知道了。

周乾額頭抵著她的肩,重重地呼著氣,隨後擡頭,用手指捏著她的下巴,迫使她與自己對視,黢黑暗紅的眼盯著她,一字一句地說:“你,是我的。”

祝染靈動的眼睛眨了眨,“嗯嗯”點頭,低頭咬他一口,禮尚往來地占有:“你也是我的。”

周乾笑了出來:“我一直是你的。”

“所以你要守好男德,不能招惹別的女人,男人也不行。”祝染用食指戳著他的額頭,煞有介事地立規矩。

周乾挑眉,一派松懶地睨著她:“我之前做得不夠好?你見我從小招惹過誰?”

祝染想了想,“是挺好的。”話落,又義正言辭地補充道:“除此之外,家裏我最大,都得聽我的,我說1,你不能說2,知道嗎?”

小狐貍還是小狐貍,心疼歸心疼,倒也不忘趁機給自己樹立威信。

以往他老管著她,不讓他幹這,不讓她做那,她也要體驗一下管他是什麽感覺。

“那不行。”周乾大膽地提出抗議,並往上彰顯了下存在感,漫不經心地說:“有些事得聽我的。”

祝染低哼一聲,一下子沒反應過來,滿眼都是“你竟然敢頂嘴”的不高興,嘴裏斷斷續續地問:“什麽事啊?”

周乾眼神往下瞥一眼,一手扶著她臉頰一側,稍稍往下用力,嗓音帶笑地說:“染染不如自己看看。”

祝染的目光下意識順著他的眼神走,頓時羞腦:“誰在說這個啊!”

其實什麽也看不著,百褶裙與襯衫堆積在一起,然而往往越是這種半遮半掩的糾纏,越是讓人不敢直面。

“是啊,不用說。”周乾看著她俏紅的臉頰,慢條斯理地開口:“用做的。”

祝染瞪圓了眼,恨恨地磨著牙,好似他再多說一句,就能一口咬死他。

“我當初,真的以為她只是因為未婚先孕得了產後抑郁,才會那我對我。”周乾突然沒頭沒尾地轉移了話題。

祝染也不鬧他了,扶著他的肩,認真聽著,柔軟的手指像順毛一樣,撫摸著男人的後頸。

知道剛剛漫不經心的嬉鬧,都只是在強裝表面的平和,他不想讓那些負面的情緒驚擾到她,所以每次都獨自消化著。

可她心疼他,他們是最親密無間的伴侶,無法與他過去的感受身受,至少要能分享他現在的喜怒。

“她不想見到我,在她犯病時,周城也不會讓我去見刺激她。”周乾說著,動作也沒停,手掌看似松松扶在她腰間,手背上的青筋卻賁勃有力,他擡起眼皮,深深地看她一眼:“上次染染問我的那道疤,是有一次她正常的時候,跟我與周乾一起看電視,她溫柔地幫我削著水果,突然犯病將水果刀刺向我。”

他自我譏嘲地笑了下:“要不是周城及時拉開我,當時我受傷的就不僅是手臂了。”

祝染楞楞地,心底豁然翻起來驚濤巨浪。

他說得雲淡風輕,旁的人完全無法想象當時的驚險。

周乾掌住她後腦勺的手,改為摸摸她的臉,笑笑:“臉色別這樣難看,不然我都不敢再說了。”

“那就別說了。”祝染擡起手,貼住臉上的手掌,幾乎能感受到鼓起的青筋。

她低垂著眼,現在才明白,他為什麽總是對自己藏著噎著。

可她還是想他說出來,或者是矛盾地,想他告訴她,又害怕剖開他捂出膿的陳年舊傷。

“這沒什麽,早過去了那麽久。”周乾不以為意地扯唇:“只是如今總算不用疑惑,她為什麽那麽恨我,想要我去死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今天雙更失敗,粥出去做核酸了,初稿,晚點回來修一修。

晚上嘗試一下二更,不一定能寫完,所以寶子們別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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